田的碎珠链·一

听我的自言自语,听我的一心透明。

一。旋转

永不停歇的红舞鞋,飞驰欢乐的木马,一支被循环播放的歌,令人目眩的世界,在我眼前画着圆圈,旋转,旋转。
小时候,我最怕坐转椅,每次坐总是剧烈头晕。四周景物渐渐模糊,仿佛将在速度中消失。
当别人坐在转椅上旋转欢笑的时候,我是人群外模样伶仃的孩子,轻轻咬住粉红的下唇。

后来,我听到一个叫做红舞鞋的童话。
后来,我爱上一种叫做旋转木马的游乐器。
后来,我听到一首叫做《旋木》的歌,和歌声背后的故事。

那个残忍的童话,一双找了魔的红舞鞋,让我看到欲望与诱惑是多么可怕。
我开始想要一颗清水做的心,澄澈,明净,没有躁动与贪心。
当我坐在木马的背上,当我看到你回过头,微笑着为我拍照,我以为,我们依旧是孩子。
是可以穿着洁白的小纱裙,任性地插起腰,撅起嘴的小公主。
夏天的风,吹乱你的发,那一天,我们一次次坐旋转木马,不厌其烦,乐此不疲。
木马在旋转的,分明是一场梦,童年里毫不迟疑的烂漫天真。
17岁的冬天,我的cd反复播放那一首歌,《旋木》。Faye透明的歌声,刺破了耳膜与神经,直入我骨髓深处。
在十二月的灰天空下,我想象着亮起彩灯的旋转木马,想一个穿纱裙的女孩,乌黑的眼睛,闪闪烁烁。
一些是甜美,一些是忧伤。夜空下,星光将整个世界的安静收集,编制成一张温柔而明亮的网。
21岁的六月,在KTV包厢中点唱这一首歌。画面更迭,灰白的色调,出现一张清癯苍白的脸孔。
“知道么,他便是这首歌的作者,患了罕见的肿瘤,24岁,也就是04年就去世了。”
静静听着同伴的话,眼前是消瘦的男子,温和恬淡的笑。
原来,歌声背后藏着这样美好却匆忙的生命。
天堂里,有没有乐音起伏。生命的圆圈,在我眼前,一条完美的弧,一次人间的行旅。
旋转。旋转。我有几分晕眩。
小学时,我们喜欢玩面对面拉着手旋转的游戏。
看对面那张大笑不止,紧闭了双眼的脸,看模糊的背景,消失的树木和房屋。
现在,谁会愿意陪你,玩这童年的游戏,在人世纷纷。
谁拉紧你的手,同你一起,旋转出日子的一个个圆圈,一场场欢笑,或泪水。

二。天光

背景是亮的,树木是暗的,漏下来的,是淡蓝的天光,淡到仿若无物。
红砖铺砌的人行步道上,落满槐树细小的白色落花。
八月的城,在几场彻夜的雷雨之后显得淡漠而温柔。
那几夜,我躺在黑暗里,看闪电划亮了窗口,又在瞬间里熄灭。
耳畔是欧波冰凉的歌声。他唱:

深深亲吻吧 紧紧拥抱吧
再一次对你所爱的人吧
深深亲吻吧 紧紧拥抱吧
再看一眼你深爱的人吧
擦干眼泪吧 采束百合花
如果你永不会忘记他
送给他鲜花 为他歌唱吧
如果你会永远爱着他

于是,就这样迷恋一个男人的声音,无力自拔。任音符一寸寸浸在肌肤深处,变得像一场疯狂的爱情那样铭心刻骨。
我想象着,有个人,同样声音冰凉的男人,在寂静的夜晚为我唱一首忧伤的情歌。
让我们都朦胧了一双泪眼,为了相爱的疼痛。
为什么一定要是忧伤的呢。司汤达说,真正的爱是不笑的。
亲爱的人,我却要微笑着,与你相对凝视,用尽青春,用尽今生,哪怕,是一路的颠沛流离。
枕上的梦里,谁在天光未息的花圃为我采下一束百合花。
谁将我紧紧拥抱,用深深的吻,唤醒我在飘零无助的噩梦一场。
我的世界一瞬间如此淡了,淡到仿若无物。
雨声连绵,要用多少滂沱如注的夜晚,才能冲刷净一面心灵,才能淹没了欲望与贪心。
我在枕上听,我在枕上昏睡,我在枕上清醒。

亲爱的人,这一夜,可有凉风扑入你的怀中。

三。海

夏天,我们该去海上。

看远天膨胀的云,看细细的桅杆,看海鸥的翅,浪花的舌。
该站在你的身边,戴一顶宽沿的草帽,让长长的蝴蝶结丝带在海风中飘呀飘。
想穿一条白色的吊带裙,想赤着双脚,想在炽热的沙滩上一路跑去,再重重跌倒在涨潮的浪中。
你会捡来贝壳,细心地一只只穿好,挂在我的脖子上。
然后,像欣赏一件艺术品那样,充满赞许与骄傲地看着我,直到我已双颊通红。
你会笑,一张被日光曝晒得健康非常的脸,一件皱巴巴的花衬衫,那笑容肆无忌惮。
我说,我想看海上的月亮。
于是,我们等待着夜晚,在路边买一瓶瓷瓶酸奶,坐在阳伞下慢慢喝着,直到日光淡去,月光亮起。
夏天,该是色彩浓郁的油画,带着海的腥味,海的怒气和温柔,有时喧哗,有时却又是寂静。
该拍下许多照片,快乐的,疯狂的照片。该亮出闭合太久的口腔,在镜头中尽情尽兴地龇牙咧嘴。
夏天,该是恣意的,为所欲为。

什么时候,我能够拥有那样一个夏天。

你说,相爱是一件轻易的事么。你说,生命是一出荒诞的演出么。
你没有答案,我没有答案。夏天的头脑,总是发烧一样,充满了幻觉和混乱。
于是,好多时候,我以为自己是在海上。好像一只漂流瓶,身体中装上秘密的信件,漂洋而去。
有一天,我会到达一处彼岸。
那里,有没有传说中的花树繁茂,有没有你,向我挥手微笑。
海在我的世界,是如此远,又如此亲近。

夏天,我在陆地上想念海。
我在文字里想念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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