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棵树

看一个心理咨询的节目。被丈夫离弃的女人戴着面具，语气愤然，却是哀伤。

心理医生让她想象并肩生长的两棵树在春天的沃野，她问，你看到些什么。
女人说，只见到树身上一个巨大的洞。心被掏空的感觉。
心理医生让她继续想象，一棵树离开另一棵树，继续在沃野上勃勃生长。
她说，树身上本没有洞。在遇到另外那棵树之前，它是完好的，独立的，它可以独自承受风雨和阳光。
现在，它一样是完好的。那一处洞，只是想象。

女人若有所思，一言不发，面具遮住了她的脸孔，我见不到她的表情。
节目就这样匆忙地结束。女人后来的生活，我们不得而知。
她是否能够回到故事的起点，重新做自己那棵完好独立的树？她身上的空洞，能否真正地消失，了无痕迹？
也许，每个人莫不是沃野上的一棵树。
从前，我们生出自己的叶片，伸展在四季的流转。后来，我们与另外的树并肩而立，我们彼此依靠，共撑一片郁荫。
可能，就这样并肩地站立，直至地老与天荒。可能，其中的一棵树会在中途退场，留下空出的一块土地，无以填补，无以充实。

这是人们感情的真相，温暖里永远潜伏着危机。
爱人，不会是爱情的保险柜。你的心，不能够存放在那里，你的心，只能由自己保管，才不致丢失。
戴面具的女人，丢失了自己，丢失了心。所以，她只能见树身上显现一个巨大的洞，一处不知如何愈合的伤。

为什么，我们开始需要另一棵树的陪伴。
为什么，我们不甘于固守住自己的世界，感受独自的风雨和阳光？
唐君毅先生的书中写，人在童年时代，所关心的是食物，在中年时代，所关心的是地位，而青年时代，所关心的恰是爱情。
是因为年轻么。是因为我们还没有度过情欲的河流么。
人的苦难，总是来源于这种种的关心，因它遮蔽了其他，令人的视野狭窄，稍不称意便陷于难以自持的困境。

如果，我们能够突破人生里的太多在意，如果，我们能够平复一颗欲望丛生，永不满足的心，是否便可以静如止水地生活，是否便没有了离别和哀伤，获得和失去，也便没有意义，没有分别。

做一棵树，一棵充满生机的树，无论身旁是否有令一棵树的存在。
倘若注定要孤单地生长，那么便更加努力地抽出新枝，怒放花朵。
当你长高，便会有更辽阔的视野，你的世界将不再只是两棵树的并生，而是天地万物的欣欣向荣，饱含深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