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月

七月，是海，是远天无限膨胀的云层。是小荷初绽时节，羞涩却热烈的气息。是漫天席地的一场滂沱，任雷电的光焰撕裂夜晚。

我在等候，似曾相识的七月。在困顿却恬淡的生活中。所有的七月，掠过我的窗口，照进树影婆娑的日光。曾经，那么多的获得和丧失，一瞬间，都显得虚弱无力。唯有眼前的岁月，逼真清晰，伸手可触。而记忆的意义，从不在于真实，却恰恰是虚妄。

因为是虚妄的，我们才有所眷恋或疼痛。

总会在七月，画一张水彩卡片，送给朱。总会为朱庆祝生日，情绪复杂地迎接新的年纪。有时，是一群人吃饭，有时，只有我们两个。

对座的朱，从未长大的模样，天真的眼睛，细弱的身体。

她18岁的生日，在我家里，朋友们一起下厨。娴淑的静，单纯的洋，在厨房里忙作一团，我举着DV机拍摄，问无聊可笑的问题，造成画面抖动严重。我制作了彩色的小帽子，每人一顶，戴在头上，让人想起几米插画里的小孩子。朱开心地端上了她的“拿手菜”南瓜塞肉，很美味，虽然，肉似乎没有熟。

几个女孩子，吵吵闹闹地，在那个七月里，共度了劳累又奇妙的一天。

我时常想起，蹲在那里削土豆皮的静。想起，草莓口味的冰淇淋蛋糕，凉丝丝的甜蜜。

18岁，如一处明亮的印迹，雕刻少女最纯粹的欢乐，带着调皮的神情，在时光的录影带里挤眉弄眼。

那年的夏天，大街小巷在唱着那首，七里香。

然后，毕业的聚会上，我听到他们在嘈杂的包房里唱：窗台蝴蝶像诗里纷飞的美丽章节。

身边的人说，那MV里的女孩子很像我。我看不清她的面孔，只见到，白色的裙，淡绿的天。

七月，好像就应该有那样一种淡绿色的天空一样，有穿白裙的女孩站在原野中央，等待着季节的流转，誓言的变更。

那些属于中学，末端的记忆，是没有头绪的零乱，极美的，却永远带着虚弱的语气。只有当时的日记，在纸页上，袒露无疑：

我说：
我是角落是安静是下落的灰烟

是你未及发现的一次皱眉

你是喧嚣是歌声是转身后的回眸

是我促不及防的思念

我忘记了这些字，是怎样写出，怎样被记录，再就此遗忘。

当时的心绪，已成往事旧迹，不容推测追悔。只是，再次读起它们的时候，心灵的颤抖，却是超越了所有过往的真相。

七月，大约总是属于离别。

看校园里穿着学士服拍照的学姐学长，手捧鲜花，面带微笑。在粉红的落霞里，听傍晚的校园广播，播放着《那些花儿》。

我在这里，望见你们的离开，一切的一切，貌似不带丝毫的悲伤。也就恍如，在时光的远处遇到了自己，身穿黑色的学士服，站在图书馆熟悉的楼梯口，拍照留念。

这天晚上，下着大雨，我独自在宿舍，扭开广播。窗外，是疾风骤雨。

我想着，正在聚会的毕业生。他们会怀着怎样的心绪，面对这眼前的一切。

我不曾知道，离别时的祝福，我不曾懂得，大学的全部意义。

而我，仿佛是被时间，抛掷在眼前。06年的夏天。

我坐在自己的窗口，流汗，读书，写作，默不作声。好像去年的夏天一样，于高楼之上，侧听火车呼啸而过，无所思想。

病的身体，需要好好的静养。于是煲汤来喝，补一补比过往更为虚弱的肉身。

在苦夏中，过着深居简出，类似隐居的生活。看我的狗，在地板上睡熟，呼吸均匀。依旧读诗，发呆，抄录心爱的语句。依旧沉迷于浴后肌肤间散发的清香，湿着头发，坐在桌前，在日记上写下生活的琐碎。

因为简易，而无所欲求的日子，平淡如水，静定如水。

去年的七月，同小鹿与莫一起去紫竹院看荷。细细的小舟，荡漾在天光水色之间。她们的善良，在无所保留的微笑里，令我感动。

我身边的朋友，总是这样天真无机心的孩子。正如朱，正如静。一样的，体恤着你的阴晴冷暖，为你的忧伤痛哭，又为你的欢乐大笑。常常生病的我，被她们照顾，关爱，是上天莫大的眷顾。我感激着，却总感无以报偿。

昨天晚上，又是大雨如注。毕业的良，即将离开学校。

站在礼堂的屋檐下躲雨，雷声轰然。他用大手，堵住我的耳朵。

雨下了很久。

分别时的良，站在宿舍门口，对我挥手，你先走吧，他说。于是，那独自站立着凝望的身影，成为我记忆里永恒的形象。他的模样伶仃，悲伤。

昏沉的午睡，收到静的短信。我回来了。

七月，又仿佛是永远的相聚。

却想到，这个夏天之后，朱便要飘洋过海，求学彼岸。想起，她说，以后就是只有你和静常常见面了。那海的彼岸，载着未来，和光辉。我们只有在这里，望着茫茫汪洋，朱，你要照顾好自己。

只是，以后的七月，我们还会一起为你庆祝生日吗。我还是会画好一张卡片，等着你齐整的白牙齿间，那熟识的笑。

七月，是风，是起落不定的歌声。是分别时，爱人手心的温度。是我贪恋的情感，失火在一处处，乱了分寸的记忆。

我说：
我是分是秒是不曾紧握的时间
是你的疼痛与温柔

你是爱是笑是洁白的天真

是我无能为力的眷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