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中的随手留言

傍晚的时候，大雨如注。如我所愿，一场滂沱不期而至。

我总在苦夏里，盼望着雨。

愿意守住窗口，呼吸湿润的风丝，任它们游移，在鼻翼，在气管，在肺叶。

于是浮躁的世界可以静定，在火热与憋闷里，得以喘息。

雷声轰鸣，闪电撕裂夜的帷幕，照亮四壁。楼下有孩子们兴奋的尖叫，有穿越雨雾的列车一路飞驰。

高楼之上，贝多芬的一曲《悲怆》，流出窗口。是谁，在这样的傍晚，听着凄恻而坚硬的钢琴。

菊花在我的水杯里缓缓舒展，这一杯茶，贴近缄默的唇齿，留下淡漠的芬芳。杯体的温度，仿佛这风雨飘摇中的慈悲，在手指间散播着恰好的暖意。

是谁，在雷电里，遇到似曾相识的许多曾经，是谁，在不言说的记忆里，有了去年今日的亡失之痛。

我在雨声里读诗。朱湘的《夜歌》低回在浸入深蓝的空气。

唱一支古旧，古旧的歌……

　　朦胧的，在月下。

回忆，苍白着，远望天边

　　不知何处的家……

说一句悄然，悄然的话……

　　有如漂泊的风。

……

没有月亮，没有苍白的痕迹，这夜晚，我没有漂泊的心境。而茫然的穹宇之间，面对恒久时空之沉默，又有谁不曾战栗。

我们，只唱一支古旧，古旧的歌，只说一句悄然，悄然的话，在历史的耳边，在命运的旁侧。所有的不可知，将类如宿命的安排，抛掷于人的生命。所有的荣获，和丧失，所有的眷顾，或不公。全部没有征兆和理由。

性命微小，人总是没有权利责问我们的际遇和遭受。

“在我们几十年的生命力，最不可能枯竭的就是疑难。”史铁生，他这么说。

你若把疑难当作馈赠，那未免虚伪自欺。但至少不去质疑和怨恨。

怨恨是徒劳的，只会加深人的不幸。

生命的本质是悲观，因此，我愿有乐观者的姿态。当我们真正能够接受一切，无所忌惮，无所遗憾，大约便可以接近了幸福，可以经常微笑着，站在花开无声的阳光里。于是，生活可以回归于美，回归于善，到达明亮。

这所有，原来只是我们心灵的选择罢了。

不幸，是不肯舍弃的自我折磨，幸福，是懂得之后的主动选择。

任何时候，都没有放弃幸福的理由。因为，有爱的存在，有爱人的目光在此处，在彼岸，在回忆，深深凝望。

雨，紧扣住散碎的悲伤，落满世界。

我想到的，只是无意中拾起的情绪。灰色的，或者洁白的，属于我的，生命的危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