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复。给晓琳
高中时代,一起看云的女孩。毕业后,只是断断续续地通信。
我们习惯在文字中相遇。
这一天,我乘了独木舟,回溯而去,在河水的上游,有你等着我。
04的夏天之后,一切关于你的片段都归于回忆。属于时过境迁后的云淡风轻。
温暖的笑,写满铅笔字的牛皮纸本子,还有你的大水杯。
我感谢,在那些寂寞的日子,有你的存在,读我矫情的文字,听我说许多别人只会诧异的语言。你能够懂得,你看得见,我在心底安排的那个世界,明亮的,却蒙上雾与尘埃。
很长的一段时间,我们都是坐在靠窗的位置。
我记得我座位上可以看见得风景。挂在教学楼旁的一角灰蓝的天空,远处几棵婆娑飘摇的杨树。我在课上发呆,看那些天空下的树,在夏天绿得华丽而忧伤。在本子上写下不知所以的文字,读顾城的诗。
记得不久前你问我最近在读什么,我回答,顾城散文集。你就大呼,你读他要读多久呀……我也觉得可笑。可是,我依旧在反复读他的东西,不厌其烦。
那一个孩童似天真的诗人,带我逃离这世界的真实,去造一座城堡,去做永远的国王。就在今天,我竟然还把网页上的“倾城”看成了“顾城”,并兴奋地点开……我的手机,恰好是“倾城”系列,白色。
突然也喜欢上“城”这个字,那是一种包围的姿态吧,自我的封闭围困,或者满足。在那里,我们获得安宁,获得释放,也遭受孤独。
而孤独,从来是不可避免的。感情不能够改变我们孤独的命运。因为,有太多美好的事,是不可以和别人一起做的,比如做梦。这话,似乎也是顾城说的。他的孤独,杀害了他自己和他的爱人。
你眼见我的高中,正如,我眼见了你的一样。我们好像站在对岸,观望彼此的生活,有时枯寂荒芜,有时火树银花。
穿越我们的时光,遗忘一些脸孔,告别许多的昨日,重重叠叠。
在夏天的几场滂沱之后,我们被洗净,又晾晒在后来的日光里,像一床松软的棉被那样。
我不愿去怀念,因为怀念的徒劳无功。我却无法抑制地陷在回忆的泥沼。
好像,那里有我们生命的养分,必须定时汲取。
人大约是不可以拒绝,回忆,不可以了无牵挂地离开。
全部过程,是我们温习的课业。
去年的六月高考的那几天,我总是梦见自己再次坐在高考的考场。做数学卷子。于是慌乱一团,怎么办,已经一年没碰过数学了,考不上了,考不上了……然后惊醒在黑夜。
数学像一场噩梦似的,将我反复纠缠,即使在考上中文系,终于摆脱了它之后。就想起,那时上马片儿的课,想起,他解题间歇里的低头沉思,我发现那样子竟然酷似吴镇宇。当然,没有吴的帅气,只保留傻气,而已。
中午的时候,大家挤在教室的讲台,找他讲题,然后领取新的作业。我总是无法及时领到新的卷子,昨天的题目还没有解完。这让我长期处于痛苦的负罪感中。
现在,我终于不必学数学了。
却在某天突然记起正弦函数的曲线,很优美。
去年春天回过一次学校,装修得很漂亮。
我却还是喜欢初中时候教学楼的模样,淡绿的墙,朴素的桌椅,上边留着高年级同学的刻痕和字迹。那让我觉得,学校充满了昨天,充满了故事。
而今,它看上去洁净而肃穆了,把我拒之千里。站在楼道里,连气味都变了。在原来教室的门口向里面偷看,陌生的老师,陌生的学生。
才知道,这里早已不属于我们。
看到了久违的王胖胖,还是教他的历史,还有正在课堂上滔滔不绝的马片儿,还是穿着他的黑片儿鞋,多少年如一日地。
他们讲授相同的课程,面对一届届学生。他们淹没在学生的青春里,悄悄老化。
据说,学校的校风是越来越差了。也看到,穿着我们校服的女孩子,夹了睫毛,涂了唇彩,坐在五道口市场里做指甲。我想,她们只是更爱美了,也更懂得挥霍青春的热量。
那天,和老李坐在办公室谈话。她的样子很温柔了,不像从前对我那样。
想起来,从前上课,她会严厉地喊你:L inda!记得,你总是慢慢回过头来,一脸无辜地说:我怎么了。这令她苦笑不得:弄得好像是我错了一样。
不知道她现在的生活怎样。也听说,她经历了一些变故。
我们离开了那里,她又还会记得谁,又遗忘谁。这都是无关痛痒的事情吧,终于,我们都将消失,在各自微小的生命。只为对方祝福,平安,幸福。
毕业后,晓琳去了南方。我留在北京。
她为我寄来照片,安然于手指间的长有四片叶的三叶草,幸福的象征。
后来,很久没有再写信。在文字中的相遇,却依然继续,以不同的方式,用相同的默契。
我们一起看云,在秋天。你问,怎么样才能够飞起来。今天的你说,再不是贪恋飞翔的孩子,就这样悄然无声的生长吧。
你把田的房子叫作,安静的张扬。田在这里栽满文字的花朵,等候我们的相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