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月二十四日

春天逼近的下午,空气中,树木的种子正在旅行,带着三月的光芒依稀,用最安静的方式,为了更新的生命而流放。没有目的,它们只是飞散,这里,那里,或许在哪一处积土的屋顶停下,等着雨露,来长成一株小小的植物。

那些努力接近晴空的生命,总令人动容。它们纤弱无依,却是倔强固执的姿态,和所有愿望幸福的人一样。一样在拥有着苍白而甜美的脸色,疲惫却快乐。

我是在这下午,骑着单车经过熟识的街道,仿佛一粒飞行的种子。

满怀希望,却又无可皈依。只用最倔强固执的姿态,坚持着最朴素,却也最高贵的信仰。

车轮被我蹬得飞快。很久了,我不曾这样骑着车。这一切应该只属于中学。属于那个十五六岁,穿着白衬衫的小姑娘。

因为经常会迟到,我的车速总是很快。虽然,我更喜欢的是悠闲与散漫。但又有谁能够拒绝风紧贴着耳际呼啸而去的快感呢。

每个早上,我是那样匆忙在上学的路上,为了在睡眠中多停留并无意义的片刻,为了恰好在铃声响起时赶到教室。班主任在门口等我呢,我知道的。有很长一段时间,我为此耿耿于怀—她总是要抓住我迟到,才心满意足一样。

被抓,自然是家常便饭。而我竟仍旧长期“恶习”不改。留恋于睡眠,狂奔在路上,陶醉淹没于速度的风声。而这一切,也许不过是我懒惰的借口。喜欢骑车却是真切的,无论快慢,无分季节。

当然,最好还是雨后的仲夏。

高二那年,由于非典,学校实行小班教学,同学被分为AB班。我是在下午上课。

六月的天气,偶尔会在午后阵雨。

听着雷声,从教室的窗口望出去,世界在乌云的尽头徘徊。淋湿的树,淋湿的操场,淋湿的花坛,氤氲着泥土的清苦,一种淡绿色的气味。

我等待着雨停,想着一把把雨伞的闭合,又撑起,被晾晒在洗净的日光下。

雨声细小,像某种神秘的祷告,敲着整个校园的肃穆,沙沙地响。我的车子在雨中寂寞。老师的几何题还在解,黑板上的字迹却已渐模糊。枕着手臂的我,用铅笔在桌面写下短小的诗句,又用橡皮擦掉,吹去碎屑,一次一次。

放学时,雨便停了。天空是水彩绘出的明蓝透彻。

我可以哼一首歌,可以不在乎调调,可以慢悠悠蹬回家去,或许遇到几处红灯,或许停下来深深呼吸几次。空气也是淡绿色的。

简单的时间,从车轮的转动里迷乱,又瞬间挥发。你说,年华不容追悔。

这小小的单车,承载多少路途的远近。被谁用手轻握住车把,向那目的地一路飞行。

又有谁,曾坐在你的车后,小心地扶住你的胯骨,或是甜蜜地挽着你的腰。

多少如幻的快乐,多少不知情的幸福,被你一一体尝,又肆意挥霍。

没有人来细数,也没有人能够预言与肯定,谁会是坐在你车后的最后一人,哪一天又是我坐在你车后的最后一次。

对于单车,便不禁拥有了微妙的感情。

它多数时等候,多数时静默。它见证成长,从一所学校到另一所。它记忆着生活,从这里,到那里,有雨露落下,有幸福在倔强固执。

我努力来接近。因我对存在的深信。

良说骑车的时候不许听音乐,说那危险,并被他强制执行。

他一脸严肃。我只有摘下耳机。他才放行,放心地微笑了。

那一刻我知道,某一天,我会想念,这个下午站在杂乱街头的我们。

而在没有归途的世上,我又该用什么来奉献,来皈依。

让所有人都轻易地忘记,让你疼痛又甜美地记住。

如同夏雨的滂沱,来灌注干涸。让我就这么经过,许多年,许多虚无与真实。

在日期的背后,有我们缓慢生长的感受。是落在屋顶的种子,等待着雨露,来茁壮,来接近晴空的遥远。

春天逼近。作为一名勇敢的流放者,你要开始相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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