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天

北京终于漫天飞雪。

清寒的早上,浓白的空气,用雪花的舞蹈将我围绕。就有微寒的凉意,小心滴落在皮肤,又无声里化开。

许多的落雪,纷纷如此,令人心醉沉迷。只为那相遇的片刻,渗入冬日的中心,用一处雪白的天地,纯净了所有的恐惧和不安。仿佛,一声不刻意的安慰,一只温热的手掌,从我们的耳边滑落,在我们的肌肤融化。

整个冬季,我都在等候,这样的时刻,从天而降。

05年的末尾,雪在睡梦里飞进阳台。06年的1月,雪在我拉开窗帘的上午,撒满世界。

每一次,我都心怀感激地站立在雪中。一年里,你只拥有这样几个日子,来触摸雪花的盛开。

Faye唱,还没好好地感受,雪花绽放的气候。

它们,是如碎玉一样,零落在生活的时间。难过的是,我们总是一再错失。来不及,在雪的包围下,放肆地哭泣和狂奔一次,来不及,把一只红色的气球抛向天空,完满童年的美梦。

雪总会在你我未经意的缝隙里,悄然融化,悄然消亡,不见了冰清玉洁的模样。

雪,像是上帝的礼物,又恍若迷题。

你无法预知它到来的准确时间,你无法掌握,它的开放,和凋败。

雪中的我,幸福莫名。又似乎在隐隐的地方,藏着无尽凄恻苍凉。雪的洁白,令我想到一切美好,又预感到一切美好的脆弱。

对于种种热望,我不知,究竟该用怎样的神态来期待。许多时候,越是急迫,越是换来失望的空无。而往往,又恰恰是在那一种空无里,闪现了热望的结果,点燃整个天穹的光明。

而我们拥有的,却永远多不过等候的过程。用折磨与挣扎,构建自以为是的甜美。

这一切,正如雪,你不可以计算着日期,来把它期望,只能够装作无所用心。

雪喜欢给你惊喜,而不是信守约定。

或许,这也正是许多美好的意义所在。它们不曾约定,也就无须履行。

这样,等候是人自愿的束缚,雪没有错误,痛苦,是人自己的选择。

于是人,是不可以奢求太多的。

他们说,最令人中毒的东西总是,才握时有,一撒手无。

雪花,在我的手心一丝丝死去。鲜花的尸身,是萎黄不堪。而雪花的尸身,却是澄净的清水。

这与生命同源的液体,同样存在于你我的肉身。于是,我想,在一定的温度下,我的血液是否也会结晶成花朵,开满骨骼与经络间呢。

葬身雪山的攀登者,永久地睡在纤尘未染的圣洁,他们大概会知道答案。

堆一个雪人,然后教她微笑,教她如何与路人合影留念。

雪孩子,在冬天的路边,一脸天真无邪。你看到她,会觉得自己用双手创造了一个生命。你知道,雪孩子会懂得,她认得你,她正感谢你。

想起,小时候看的动画片。一个关于雪孩子的故事。结尾,她冲入火海救出别人,自己却融化不见。记得那时候,每当看到这,我总会难过得掉眼泪。而之后,对雪人就总怀了异样的感情,把她们当成真的孩子,真的人,有善良而勇敢的心。

人,是无法如雪的,那么干净。人却能毁坏雪,不几日,雪已是面目全非。看到一些雪原的照片,不禁悲叹。人的双脚,人的车轮,本不足以破坏她的圣洁,而千万的双脚,千万的车轮,却足够把雪的美丽在瞬间化为乌有。

这城市,创造无数传奇和财富,这城市,又扼杀多少天真和烂漫。在更远更古的时代,当这世上还没有那么多的人,当人还在虔诚仰望自然的神秘,是不是,就没有一夜之后,满目的肮脏泥泞?

他的诗歌在流传:君不见,高堂明镜悲白发,朝如青丝暮成雪。

在如白驹过隙的日月,我们可堪固守的,又有多少,又值得几分价值。陷落于城市的红尘霓虹,你我连对星空的目睹,也渐成想象。

哪一处,还能注满你灵魂的空杯子,像雪的融化。

充斥了恐惧与不安的世界。我看到,你们争夺撕杀,不露声色,却比野兽更残忍凶狠。

只有,在雪花绽放的片刻,只有,在寒冷锁了人间的房门。我才稍微安宁,从另外的窗口,洞见一个真的人间。

北京终于漫天飞雪。

整个冬季,我仿佛都用来等候,这样的时刻,从天而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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