圆圈

在书屋上读到辛笛的诗,《航》。有这样的话:

从日到夜
从夜到日
我们航不出这圆圈
后一个圆
前一个圆
一个永恒
而无涯涘的圆圈

将生命的茫茫
脱卸与茫茫的烟水

心中竟就瞬时安静,我说,此刻令我魂灵得以满足的,唯有平和淡定的心境。而生活,以我们惊异的模样,绽露眼前。冬天灰白地浮在半空。看这人间的荒诞悲喜。你我又何异于水上行船的水手,在夕阳残霞的粉红里,听着风声悲啸,问起雨和星辰。眼泪或者欢笑,都如可笑可叹的表演,何须在意。似乎,我只有在退回自己的世界的时刻,才能够真正懂得,人本不需要那么许多。独自的周遭,一如彼岸花树,枝繁叶茂。

谁对我说,知道吗,命运是无际汪洋,你只可以沉浮其中,却永远游不出去。这些无源无尽的水流啊,教人黯然销魂。我从这里经由,我向远处告别。每一个简单的月份,每一季日期的更迭。看旧照片的时候,我才记起你,原来,我们曾经如此快乐和年轻过。从前的一切已足够美好,只是后来,注定的失散,无可奈何。那些人事,仿佛不曾真实过,仿佛是你们,穿着草编的鞋子,走过我栽满桃杏的堤岸。鞋子会湿了,沾了花香,人却渐行渐远,消隐在彼此的生命。我们好似画着圆圈,跳进去,又自己把痕迹抹掉,一次又一次。

她说,后来的幸福,是淡忘。唯有淡忘,可以成全,此时的快乐。

我笑了,用笔记在日记上。原来,我们不需要谁的赠与,和救赎。一月,田写下,所有的囚笼都是我们意念的制造。对Sky说,我相信,人多数时候是被自己围困的。总是说,要幸福呀。总是微笑得甜美可爱。而那,是真实的吗。我的需要,处于无限度的假想。或许,也已经得到。对于不可碰,与丧失的所有,何必苛责。终究是个圆圈,可以是受困,也可以是享受。

晚上的公车空荡。冬天的夜晚,马路上灯火辉煌。车子飞驰,我们轻轻唱歌,Faye的,不爱我的我不爱。“我只能感谢,你能够给我的一切”。我无力抵御,自己微弱的声音背后的脆弱。我说,我需要一只胳膊。只是,想紧紧抓住些什么。用浑身的气力。即使,我已精疲力尽。

 将生命的茫茫
 脱卸与茫茫的烟水

人们把这两句刻在墓碑,作为辛笛的墓志铭。逝者已去,而生命的所有,正以相似或相同的轨迹轮转,恰如圆圈。人离开的时候应该是干净的,不落遗憾,和污垢。如果一定要执意留下什么,那么便是文字的默声无言吧。

生命玄奥,参悟者难免有“智慧的痛苦”。而人心是经不起诱惑的。对于不可明言的未知,我们苦苦探求。而没有人真正发现全部。如果,我尚存小女子的悲伤无助,那么也请原谅。毕竟,我努力去思想过了,只是,我没有获得答复。我只能够,手握白粉笔,在地上反复画着圆圈。

读诗经,喜欢那陈风里的一句:      

彼泽之陂,有蒲与荷。有美一人,伤如之何?寤寐无为,涕泗滂沱。 

我们的血液,流淌多少深情的温度,用来日夜思念。我们曾怎样哭泣过,大雨如注。跳进圆圈的我们,是被迫的选择,也是自愿的沉溺。

我终于不能够足够坚强。然而,这个一月,我有所希望。

这便是美好的,值得莞尔一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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