婚宴。其他

一场匆忙的婚宴,混杂人声喧哗,弥漫刺鼻烟灰。我坐在被主人安排好的位子上,看着敬酒的新娘新郎在宴席间穿梭,为了配合,我也陪上我廉价的微笑。没有雪白的婚纱,没有美丽的新娘。肥胖白嫩的她,穿着艳红的皮裙子,批着白绒毛的披肩,似乎很幸福,似乎很满足。没有花朵,没有祝福。这婚宴没头绪地开始,又没头绪地结束。每个人看上去都欢天喜地的样子。却是这样潦草地,新娘出嫁了。是这样,丝毫不感圣洁地,成为了眷侣,夫妇。

这是我所不愿意看到的婚宴。

天空被冻得惨白。为什么要在冬天结婚呢?母亲说,那新娘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,才这样匆忙地把事办了。我哦了一声。他们似乎是被逼迫着趋赶向一处幸福。从新郎转身时,不经意的皱眉我看穿了一切。有些残酷,却那么真切的事实。

他们是相爱的吗?只有相爱的人才可以结婚吗?相爱就要结婚吗?许多的问题,一一涌出,我卒不及防。我没有答案,因为,我大概仍是不懂得爱情的。

静的姐姐也要结婚了。静说,姐姐的命好。新郎是她暗恋了许多年的中学同学。没有更多的感情经历,和磨难,只把爱纯粹粹给了自己十几岁就喜欢了的那个人,又终于让他懂得,让他心里也生了爱苗,把你好好疼爱,一辈子。的确,姐姐的命真好。谁还能有这样的幸运呢?静说,他们已经拍了婚纱照,挂在装饰一新的房子里,只等着来年的春天一起住进去。完满幸福得近乎童话。许多人一生都不敢冀望的甜美。

她会发糖果给我们吃,她会穿了白色的婚纱,洋溢青春的光芒。我想象着,不远的那个春天。一定要请我去啊。我对静说。她笑说,只要你不抢新郎,不捣乱。我又怎么会呢。那将是安谧神圣的时刻吧。我只能够微笑凝视,默默祝福的吧。漂亮的静,和她漂亮的姐姐,我也时常羡慕,这样一对姐妹花。我也会想象自己有个姐姐。可以在有星星的夜里,一起躲在被子里,说女孩子绵密的心思,说那些过去,说那些妄想。或许她会笑我,或许,她也看见自己的影子。当我幻想这些,静就会说,哪有你想的那么好,她从小就和我抢东西,欺负我呢。但是,我相信,姐妹的情谊,正是从这样的小吵闹里生长,又茂盛的。如果我有一个姐姐,她一定会比我美丽,比我懂事。

我总想成为婚礼中的一员,而不只是旁观。于是,愿意做一位伴娘,在新娘身旁站定,捧满怀的粉红花朵。就总是劝身边的朋友将来一定要早结婚,请我去做伴娘。她们却坚持说不行,要看我先嫁掉。而我,大概是会迟迟不愿走入的那一个人。我喜欢看你们的幸福绽放,看你们的笑靥如花,映在蜜一样的歌声和舞曲上,步入另外的生活,和你们的爱人。我想自己有天会坐在人群中间,得知曾经的爱人,成为谁的丈夫,又快乐地生活。我最终将是孤独的吧……我常常几分悲戚地想。但是,心里又升着希望,水泡一样,晶亮浑圆的。

我会穿着白色的纱裙,站在潮退的海滩,我会是最后的一抹阳光里微薄的呼吸。我会发糖果给你们吃。我被时光趋赶着,迫不及待地美丽,愿被你望见,被你深爱。我好像骄傲,实则卑微。不可得的,不可去爱。Faye唱,不爱我的我不爱,不是我的我不要。而我,竟分辨不清什么是爱的,什么是需要的。只是耽于无穷尽的幻想,听着你的话语轻柔温暖。我以为,上天可以成全,在今天赠我一场飞雪的漫天席地。而没有,它依旧把蓝瓦瓦的颜色涂在脸颊,像用颜料弄脏了的孩子。不经意里,我仿佛站在夜晚的轨道边,等一列灯光的驰过,载我的迷惘与回忆,轰鸣着消失在平原的无际。谁会发现这些不可言喻的细末呢。我把自己撵碎了,等着一场朔风的吹散。

那一场混乱的婚宴上,被嘈杂淹没的我,表情甜蜜,心如荒原。很远很远,红色的绸缎包裹女子的玉体,很远很远,母亲啜泣你的远嫁,在雁去时候,不成言语。都不会被我看见了,关于爱情,我们是捧着婚姻的黄土将它掩埋,还是,用更深更沉的心日夜相守?我不会知道,不会看清,时光的河水很长,谁陪我在秋风的瑟缩里,携手走上河梁,望一望日落的缤纷,说一说少年的惆怅?我不敢去想,一个即将成为大人的自己,无可选择地面对,所有的所有。成长,在于我却是不动声色的开放和隐匿。

看父母的结婚照。头相依着,年轻的面孔。母亲手中轻握一束塑料花。那不会凋败的花朵呀,永远以最初的姿态示人。老去的是我的父母,手中的花朵,大概只是蒙了灰尘,如所有的爱情。像张楚唱的,你说我们的爱情不朽,它上边灰尘一定很厚。这样想,人就会绝望,也获得莫名的慰藉。只让我记得一切可爱的片刻,记得你眼底曾流下的温柔。让时间死去,让相爱的人,在彼此的记忆里长存。

儿时的记忆,父母总是争吵。但现在,当浮华的人世在各自的眼中被现实软化得淡而清晰,他们显出的,是生活琐碎的溪流下,恩爱的石子。她总是担心父亲的身体,他总是默默做了曾经从不伸手的家务。我看着,想婚姻,究竟是怎样。如何度去爱人的美貌,如何磨灭初识的激情,又如何教你懂得,两个人的日子,怎样相扶相搀着,守着敝室草庐一间。走在路上,看见一对老人,听着他们商量中午是吃饺子还是米饭,吃炒芹菜,还是小黄瓜。那些细小零落的生活呀,原来,是要一个人陪你去静数和拣拾的。

总是说,若有人为我写一首如东坡那首江城子一般的悼亡词,纵使死一千次我也甘愿。悼亡,多是丈夫为亡妻所做的。其中不乏感人至深的篇章。潘郎悼亡的深情与真挚,竟足以掩盖他人格上的不足,而令我深心倾慕。我在唇齿间含着古人的词章,想当我死了的时候,你是否也会如贺铸一样,哀鸣一句,空床卧听南窗雨,谁复挑灯夜补衣!这世上大概是不乏有情的男子,少的只是能够在妻子的坟上焚一页诗稿的难忘。总是越多情,便越易忘情的吧?

人说,你不要对别人苛责。情感的事情,总是无法澄净通明的。只明白,当你说一句告别,道一声再会,就将是彻骨的悲寒。这些,有多少人,曾经发觉,多少人,仍然迷惑,如我。我看见,新郎疲惫的侧脸,也知道自己赔笑举杯的模样是多么可怜。那些悲伤无奈的碎屑,诉说了爱情,或者根本无关爱情。我好象盲了,伸手向这个冬天的风里索求,却不知道想获得些什么。你说,我活得幸运,我说,我幸福得不知去向。

为了真正的深爱,或许,我舍得卑微的性命。请写一首诗给我,我会收到,读给天使们听。风吹向南方,吹灭我的妄想,像那些深夜里脆弱的烛火一样。

人人都貌似欢乐,人人都很悲伤。

我没有活在童话。我活在我的爱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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