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一月的胡言

在一处安谧的晨早，你透过结了冰花的玻璃窗，说一句，多好的冬天呵。雪花就落下来，像日子的纷飞，冰凉无声。一朵，停在你幼小的指尖，祖母说，那是上天给孩子们的礼物。许多的花朵，青空上的，窗子上的，在怒放，在微笑。

十一月，还没有寒冷。特别是今年的冬天，温暖到好几个午后，竟有了阳春的幻觉。十一月，我看着燃烧起来的法桐，高大的枝干，灿烂的秋叶。我喜欢，它们的挺拔，把手臂伸上无限的苍穹，把根茎钻进土地的更深。树，用它们一成不变的姿态站立，在高处俯瞰，匆匆的，繁华似锦，又苍凉如寒梦的人间。看你，抱了满怀的书本，从教室的窗口望出去，望见树，望见树身上的热情，和火焰。人与树，在这样温和的秋天，默默里仿佛一同演奏一曲，清水漫过月色一样的钢琴。

对莫说，我不再喜欢回忆。

而在季节的缝隙里，当感觉到冬天的意味从发丝间渗出，又如何不去想起。那些，曾经如秋叶一般燃烧了，又落下的世界。想念夏天，母亲在睡前摇着扇子讲起的，小兔子的故事。想念小学的同桌，将橡皮切了两块，约定长大后以此相认的伙伴。小兔子的故事，没有结局，母亲总是在没有讲完时就昏昏睡去，只留下我，洞张着黑眼睛醒在有小虫子歌唱的黑夜。橡皮早已丢失，在夏天的几场滂沱之后，我们也都各自消失掉了，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约定呢，莫非，在那么幼小的时候，我们已经懂得，离别是不可以逃避与拒绝的。离别，让我的伙伴，永远是8，9岁的模样，这也许是幸福的。

我却不再喜欢回忆。虽然，它们总是美不胜收，让人留恋。它们燃烧，飞舞，好象这个秋天，那么光明灿烂，把世界都照得透明晶亮。而我自己，永远在那些快乐或小难过中褪色了，我想说，我爱你们，我却不可以太爱。

傍晚时候，和良走在校园，法桐的落叶布满了街道。是一个阴湿的天，铅灰的云压在树尖，天色渐渐暗淡了。穿着红色外套的小女孩，从我们身边经过，手中握满比她的手掌更大几倍的叶子。她一脸无邪恶的天真喜悦，继续向前，拾起更多的落叶。叶子是美丽的，有血脉流淌。叶子，安静躺在地上，会不会想到一个小女孩的来临呢，它们有没有惊喜，有没有快乐。穿红衣的小天使，仿佛从天而降，叶子们会相信，她是上帝派来的使者。我回头望着那女孩的身影，她的背上，似乎真的生长出一对翅膀，如雪的白色。

十一月，不写诗，也不唱歌。只坐在落叶旋转的光芒里，听着风诉说的消息。让寒冷来吧，在没有言语，没有声响的时刻，把全年的生活梳理。一些无可奈何的心绪，一些迟到的结局，都在这里，被装进时间的气球，一并飘去，离开人间，飞向宇宙的未知。我就可以无所牵挂地躺在床上，享受午夜的思念，给值得去爱恋的人们，给不忍忘却的回忆。我等待着日子的告别，等待十二月，一场漫天席卷的风雪。让我喝一杯热开水，甜美地笑，满足在年末的疏落和枯燥。因为知道，冬天的花朵正开着，开着，肆无忌惮地幸福。

我不知说着什么，十一月，正告别。你也在想念吗。

我多想，在一个结了冰花的晨早，醒在你洁白的梦里。我们都是，留恋人间的天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