临界。留念

从遥远的西天,

从余霞中间,

飞来一片枫叶,

飞来一朵火焰。

我把它拾起,

作为永久的留念。 

      1969年 

顾城的《留念(一)》,关于秋天,关于淡彩的流云,和火样的叶片。

在粗糙的石壁上

画上一丛丛火焰

让未来能够想起

曾有那样一个冬天

《留念(二)》,关于冬季,和丛生如野草,如花朵的火焰。 

我读他的诗,天真如孩童的字字。想他说的,人可生如蚁,而美如神。

总相信,我们的心里,藏着自己的神灵。我们是自己的佛,有慈悲,有光辉。只在心灵安宁洁净的黑夜,显现降临。

我听心跳的节律,符合着四时的流变,顺应着天地的安排。我们站在晴空下,站在雨雾里,站在生死的临界之上,无限怀想,无限眷恋。爱万物,爱众生,成全着,时光转眼间的大美与大爱。

这是不可奢望的境界,一沙一世界,一花一天堂。

我们的灵光总随着白日的轮转暗淡下去,惟有孩童,保持着天然的恩赐,纯净无染,惟有在黑夜,我们蜕去日光里的伪饰,通体洁白。

在生命的最初,在黑夜的最深处,我们感受了真存,我们发现了不可言,不可解的奥意。

顾城,是那个黑夜里写诗的孩子。黑夜给了他黑色的眼睛,他却用他寻找光明,那藏在生命里,度化自身的光辉。而他,却又是那么任性的孩子。 

我们永远看不清身处何方,我们永远只是被时间无情地流放。我笑笑,看看秋天,叶子就黄了,簌簌飞去。我们站在正午的林子里,目送一场闪烁光芒点点的告别,再见再见,我们默许了承诺,要把鲜活着的每个日月都倍加珍爱。细数流年,去懂得草木,懂得雨雪,懂得,一颗心的盛开和凋谢。我们,也是孩子,我们站在一种临界,无所畏惧。我知道,风起的下午,整个世界都在做着飞行的梦。

我感觉快乐。

我看见秋天里的你,笑容恬淡。我听心脏里血液的流动,像一条春天的河,那么奔放,那么轻快。我的神灵,在这样不想不梦的时刻一闪,又消失。我是在老去,无可挽回与拒绝。爱,对于天地,对于人间,却愈加浓郁。许多滋味,是需要陈年酿造的,有些人,是用来反复阅读和体味。我看见秋天里的你,笑容恬淡。于是放心,可以安宁下来,一句句读着汉朝人的古诗,一丝丝陷落在风飘万点的悲怆与凄美,那接近了生命本质的境地。是的,是悲伤而美好的一切。你说我是悲观的,我却相信,悲观的人更懂得快乐。

我感觉快乐。

良短信说,看看火烧云,好象美洲大陆板块。

正静坐一处的我忙推窗去看。凉风吹进,我探出头去,只是西边的尽头红灿灿的几块碎片。良眼中的大陆,被遮挡的高楼切割了。 我这里看不到,但是我很开心,你看到了。我说。

我想着穿衬衫的他,站在我们初见的地方,一个人看天际的云霞。我们都会生了思念,种在彼此的心田。你,是走失的另一个我。

我喝一杯清水。黑夜浸润了房间。我感觉恍惚,因为诗歌,因为爱,和时间。镜子里就有了神情零落而甜美的孩子,正在老去的孩子。她想不通了,她不明白了,这个世界。却也是在那一个点刻之上,她的身躯还原到通体雪白。是在不解的境况里,我们得到真实,发现光辉。

任性的孩子在精神里说话:整个下午都是风季……你是水池中唯一跃出的水滴……一……滴。

我们是水做的。我们在生死人神的临界。

苦恼,却幸福万分地活。

这个冬天,我用些什么,作为留念。我也有,黑色的眼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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