芜杂里的生长

十月二十三日,霜降。十一月七日,立冬。

我喜欢,这样数着一个个节气,喜欢把它们的名称含在唇齿间,细细地咀嚼,滋味芬芳或冰凉。

那一夜,听见风是白色,从屋角拨剌而去。身子缩成一团,躲在没有温度的棉被。

我拥抱自己的身体,无声里睡了,只有风的低吟由远到近。

这样的夜晚,我总会有梦,在不可控制的情绪中,不可控制地飞离了现实的生活,见了不曾出现,或早已消失的人。

我于是在猝然惊醒的晨早,问着,谁闯入谁的梦境,谁告别谁的不舍。

我梦见祖母,梦见一树灿烂的秋天,梦见你,也梦见他,梦见雨花里飞起的小伞,梦见陌生的自己对镜子而笑。

我坐在醒了的现实,发怔许久,而窗外,是又一个光芒普照的黎明,只是,布了浓白的雾色。霜降,我默读。该是白色的日子,该是无须挽回地挥霍美丽和快乐。

而谁,来解读我的梦境,那好象我身体中藏匿的另一扇房门。

别让我,在那里见你的哭泣,见你们的曾经。

我在日光里生活得完好,数着日月,安静度去。

雾不散,我带了雨伞,穿过寂寥的操场,等一场凄清的秋雨。

把耳朵贴在课桌,用手指轻叩桌面,听那声响,好象发自自己的心脏那样。

我想着,这年里,一场艳夏的荒芜,想着,水光在桥洞下流变,那空无一物般的静。也想这肉身的虚弱,一次次的病痛,无能无力。

就有愧疚的心,对于母亲,她不曾奢求我什么,只是要我的平安与康健,我却都不能够完满。

我不能够完满,她那卑微的幸福,我对母亲说,不要责怪我吧,她就要哭出来。我竟是这样不会言语的孩子。

躺在她身旁,我才知道,我和母亲原是一体,我正如她的肢体发丝,是没有区分的。

她总是温柔而宽容地对待我,这曾经小小的,生长在她体内的生命。她是爱我,用了全部的心血和劳力。

为了这病怏怏的我,为了这不能够完满她幸福的我。

是因为些什么,我脆弱得好象白纸的苍白了,却有恍然坚强勇敢起来。

我平卧在这夜的深暗里,把所有的遭遇和不幸都一一原谅。

我说,我把火花点在指尖,跳跃成宿命的燃烧。我想象着,一个安然无恙的自己,站在十月的田野,没有悲戚和怨恨。

为了那些我爱的人们,为了完满他们的幸福,我选择了微笑,选择了不逃避的决绝姿态。

因为病,我阅读生命,用别人不会懂得的方式。

莫曾说,上帝是公平。

不可以改变的事情,我们就伸开双臂,深情拥抱。

仿佛这一夜,我拥抱自己的身体,不曾责怪她可能致命的小毛病。

我那么贪恋,爱人们的幸福和笑容,所以,我努力把自己开放。你会明白吗,你能够听见吗。

祖母,是否在世界的另一个秘密入口,等着我,等我生了双翼,在如她的年纪飞去。生命,没有重量,轻若梦的虚无。

曹问,你为些什么活着。我说,眷恋与不舍。

这一刻的我,在秋天的大树下,思绪芜杂。不知所言,感慨万千。

我不会哭泣,因我是被疼爱的。

我只有感谢。我只有幸福。

那一天中午,阴沉在一个瞬间被吹灭。

原来,它是不可以久持的。蓝空透明,好象重生。

雾淡了,又散去。我看见你,站在我的身边,给我手掌,和支持。我于是坚定,我于是微笑得真实。

放心吧,万物美好,我在中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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